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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一个关于凶宅试住主播的案子,就是前段时间在网络上爆火的那个职业。
这个职业的薪酬很高,前阵子阿里招聘的那个凶宅试住主播,薪资按小时计费,每小时六十块钱,一天下来,就是将近一千五百块。不过,这个职业一般都是兼职,毕竟凶宅这种东西,不是天天都有的。
工作内容听着挺简单的:在凶宅内住上一天或者几天。很多人都调侃,说薪酬这么高,天天住也愿意。
不过我劝大家,千万别这么想。也是前阵子,刚好有一个凶宅试住主播到附近的派出所报案,案子很诡异,一开始,派出所没有立案,后来事情闹大,队里知道了,才接管过来,正式立案侦查。
这个案子涉及到多个相关人,老规矩,方便大家代入,下面我就切换几个当事人的视角,以他们的口吻,简单说说这起案子的全过程,喜欢神神叨叨的鬼故事的朋友,可以看看。
(一)
那天早上八点,我来到了凶宅所在的村落,打开了直播软件。早晨的时候,直播间里没什么人,但是应雇主的要求,我需要全程直播。
凶宅是套农村别墅,外观挺豪华,很大,占地面积目测有两百多平米,一共三层,算下来就是六百多平米,还没加上别墅自带的院子。按照一流县级市的地价,如果是在城区,这样的别墅,能卖个三百多万,可惜这套别墅是在农村,也就值个一百来万。
我一手举着手机支架,一手拿钥匙给别墅开门。别墅大门的锁有些生锈了,我折腾半天没打开,无意间回头时,吓了一跳。我的身后,不知什么时候,聚集了一群人,有男有女,大多都是中老年人,他们站的远远地,就那么惊悚地看着我。
我被大家盯得有些尴尬,怕大家误会我是小偷,赶紧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。老年人哪懂什么是凶宅试住主播啊,听了半天,也不知道听明白没。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劝我别接这活儿,眉飞色舞地说了凶宅闹鬼的事儿。
老实说,我是完全不信的,尤其是当灵异探险主播,去过那么多传说中闹鬼的地儿以后。总之,但凡多看两集走近科学,都不至于那么害怕。
村民倒是挺热心的,见我不为所动,唉声叹气地走了,我继续尝试开锁。
先前没注意,我这才发现,别墅的大门一直在抖个不停,我至今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当时我的脑子里,会突然出现一双干瘪的手,正在门里抓着把手,猛烈地摇晃着,仿佛极力地想打开这扇门,冲出来。
我使劲儿地摇头,这把这莫名其妙的画面甩走。我把耳朵贴在大门上听,里面有非常凄厉的声音,时而低沉,时而尖锐,低沉时,像极了一个声音沙哑的男人正在嘶吼,尖锐时,又像一个女人正在尖声啜泣。
我终于感到一丝害怕了,就连照在我身上的阳光,都变得冰冷。我盯着插在锁孔上的钥匙,忽然有种预感,只要轻轻一扭,门就能打开。我鬼使神差地试了试,先前怎么也拧不动的钥匙,果然轻而易举地转动了,这是我至今也没有想明白的第二件事。
我轻轻一推,门却猛地打开,狠狠地撞在了墙上,巨响差点把我的魂都吓没了,与此同时,一股很臭的味道伴着猛烈的过堂风朝我扑来。我发誓,那绝对是我闻过的最臭的味道,我还来不及细看门里的动静,就赶紧跑到一边,弯着腰呼吸新鲜空气,早上吃的早餐都被呕到了喉咙管。
我干呕了很久,目光瞥见了架在手机支架上的屏幕,直播间里,有一个叫小 Q 的粉丝,不停地刷屏,说的都是同一句话:「别进去!」
(二)
暂停一下,先说说我是怎么接到凶宅试住主播这个活儿的。
我叫李茉,女生,大四,是学传媒的。大三结束后,学校课少,我就注册了一个直播号,寻思着赚点外快。一开始直播唱歌,后来直播跳舞,再后来直播打游戏,什么样的方式都试过了,却没什么流量,我都打算放弃了。结果有一个晚上,学校停电,我从卫生间回寝室(宿舍里没有独立卫生间),觉得有些害怕,就把直播开起来,想着还能有人跟我说说话,结果系统把我推到了「灵异探险」那个标签下,直播间一下子就进了几百号人。
从那以后,我一个女生,大半夜揣着手电筒,专门往传闻闹鬼的偏僻地儿跑,噱头十足,每次直播说不上火爆,但也不算太冷清,人少的时候有几百个人,多的时候能有一两万个活人在线,每个月结算下来,都能赚一两万块钱。
直播间里挂着我的 QQ 号,经常会有一些粉丝加我,给我推荐「闹鬼」的地儿,让我前去查探直播。不久前,有个昵称叫「轻舞飞扬」的人加了我的 QQ,问我愿不愿意去一个房子住三天并全程直播,出价两千块钱一个晚上。
我的舍友瞄了一眼我的屏幕,刚好捕捉到了「两千块钱一晚」这样的字眼,又苦口婆心地劝我,说是年纪轻轻,没必要这样。我挺无奈的,挺多同学,当然也包括我的舍友,看我成天化着妆到处跑,彻夜不归,都以为我是干包夜和兼职的,我解释都没用。
「轻舞飞扬」也是个女的,年纪不大,三十来岁,QQ 上给我发语音的时候,听着很温柔,个性签名也挺有意思的——「伱辶逅,俄铥了荃堺」。看来,非主流时代的影响深远且悠长。她给我发了房子的信息以后,我考虑了一会儿,同意了。
现在回想,仍然后怕,如果知道这次直播会那样惊悚,我宁可不赚那六千块钱。
那个房子位于郊区的农村,是栋别墅,是「轻舞飞扬」自己的。说是农村,没有大家想象中偏僻和落后,大家都上网,应该经常看到有人调侃北方农村和南方农村的区别,那套别墅所在的村落,就是典型的南方农村,村里全是漂亮的小洋房和别墅,只不过住的人少了一些罢了。
两年前,「轻舞飞扬」的老公惨死在那个房子里以后,她就搬出去住了,打算把别墅卖了,但是一直没有人接手。原因有些蹊跷:两年时间里,附近的居民经常在大半夜看见空房子的灯忽明忽暗的,还听见很凄厉的哭声。
凶宅的名头就这么打响了。「轻舞飞扬」自己不敢去那栋别墅,于是想请我去住上三天,全程直播,证明房子没问题,以后好卖。
「轻舞飞扬」把别墅的钥匙同城闪送给了我,又给我转了三千块钱订金,于是第二天一大早,我就出发了。
(三)
接着说别墅的门被打开以后发生的事儿。
我干呕了一阵以后,舒服多了。我有些尴尬,干呕的时候忘了关直播,这下大家一定都看到我作呕的表情了。好在时间还很早,直播间里的人数依然不多,只有小 Q 一直在刷屏,让我别进去。
我笑了笑,缓解尴尬:「今早吃多了,在南方,太久没人住的屋子,容易起霉。」
我对着镜头稍微收拾了一下,重新站到了别墅大门外。别墅里的采光不太好,太久没人住,窗户都被木板封死了,所以大白天的,还是有些阴暗。不知道哪里来的风,一直从门里涌出来,散了一会儿味儿以后,空气里的霉味减了不少,我朝里面走去。
别墅一层是客厅,客厅里放着一张很大的沙发,被遮尘布套着,桌子、家具和电器上,也都盖着白布。客厅正中央,好几盏吊灯悬下来,配合欧式的装修风格,很气派,看得出来,「轻舞飞扬」和他老公的审美还可以。
地板上全是污垢,是灰尘被湿气凝结了。我打量了一下,发现正对着大门的一扇玻璃碎了,玻璃渣满地都是,封窗户的木板也掉了。我总算明白好好的别墅,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过堂风了。
我拍着胸脯,对着镜头笑:「虚惊一场,虚惊一场,过堂风把门吹晃动了,大家别怕。」
由于屋子不太亮,我试着开灯,但是灯不亮,我这才发现,全家都没电,我在角落里找到了电路开关,扳了几下开关,不管用,也不知道是电路坏了,还是「轻舞飞扬」压根没缴电费。
一层除了客厅,还有一间厨房、一间餐厅、一间仓库和一间卧室。餐厅的长桌上,只摆放着一副餐具,时间太久,餐具上积满了灰尘;厨房的灶台上倒是挺干净的,就是洗碗池里的水龙头好像坏了,一直在滴水,我尝试着拧了几下,没能拧紧;仓库里堆满了杂物,全都打着包,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,没有「轻舞飞扬」的同意,我没有打开。
一层逛得差不多了,我准备最后去一下拐角的卧室,这应该是保姆房,门上裂了一条缝,看上去像是被斧头砍的。
我才刚打算开门,又瞥见小 Q 在刷屏:千万别进这间屋子!
拐角处很暗,我忽然想到关于这个凶宅的传言,突然背脊有些发凉。不是说,经常有人看到凶宅里的灯时亮时灭吗?可这整个别墅的灯都不亮啊!
我被小 Q 说的心里发毛,强笑着说:「保姆房嘛,没什么好看,还是去二层吧。」
但是,这个时候,直播间里的人慢慢多了,一些时常光顾的老粉儿都上线了。
其中一个老粉儿给我刷了 999 支窜天猴儿,还发言:「这才大白天的,怎么主播看上去比以前大晚上直播还害怕啊?」
我觉得面子撑不住,只好改口:「感谢这位老铁,既然大家想看,那我就进去看看。」
我把门推开了,这间屋子的味道更重,不仅仅是霉味,还有另外一股说不上是什么的气味。
保姆房里没有窗户,又在拐角处,屋里就跟晚上一样黑。
等屋里的味道散掉以后,我把脑袋探进了门里,由于实在太黑了,我从包里掏出了手电筒,这一开,我又被吓得毛骨悚然。
光束打在了墙上,距离地面往上十公分的墙角上,密密麻麻的,有好几道血手印!
(四)
我忍不住尖叫了一声,手机脱了手,掉在地上。我踉跄好几步,心有余悸地看着墙上的血手印,血手印不是完整的,墙上还有好几条血线,像是有人用血淋淋的手,在墙上抓,指甲留下来的。
冷静下来以后,我一下子恼了,从地上捡起手机,直接暂停直播,打开 QQ,给「轻舞飞扬」弹了语音。
「轻舞飞扬」告诉我,一楼的保姆房,是她老公死时的凶案现场。
我:「你玩儿我呢?你不是说房子要卖吗!墙上的血迹不洗洗?!」
「轻舞飞扬」哭了,可怜兮兮地说她老公死后没多久,房子就闹鬼了,她让人匆匆封了窗以后,再也没敢来,没来得及清洗。
我看她这么可怜,心软了,挂断电话以后,重新打开直播软件。
直播间在线的一百来号人,炸开了锅,不停地问我墙上的血手印是怎么回事,还问刚刚发生了什么,我注意到,先前一直刷屏的小 Q 没有说话。
我把「轻舞飞扬」的解释转述给大家以后,揣着手电筒,继续观察这间屋子。
地板上还有很多没被清洗掉的血迹。床上铺着防尘罩,床底放着一双夏季的塑料拖鞋,其中一只进了床底,只露出了鞋跟。
我盯着幽暗的床底,突然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我往后退了一步,对着镜头问:「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?」
直播间里的粉丝清一色地说:「没有。」
我屏住呼吸,仔仔细细地听了一会儿,我确定,床底有动静,就像是有人正在用指甲在木地板上抠的声音。
我很想趴到床底去看一看,但是看了好多恐怖电影的我,深知好奇害死猫,我害怕我刚把脸贴到床底,就迎面撞上爬出来的什么东西。既然大家都说没听见,我赶紧撤了出来,把保姆房的房门关上。
别墅的二层和三层,全都是卧室,每个卧室都带有独立的卫生间,每层还有一个观景阳台,阳台上堆着盆栽,两年没人照顾,全死了。我在直播逛二层和三层的时候,没有再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,大家或许觉得无聊,纷纷下线了,只有小 Q 始终在线,从来没有退出过直播间。
按照「轻舞飞扬」的意思,我可以随意挑选一间房间休息。于是,我挑了二层最大的主卧,提了一桶水,简单地打扫了一下,毕竟得在这住三天。
收拾完,已经是中午一点了。我看了一眼手机,小 Q 还在。
我问:「小 Q,你是新粉吗,点个关注呀。」
但是,小 Q 没有任何反应。
我吃了两片自带的面包,索性躺在床上睡觉了。
我睡得天昏地暗,隐约中觉得胸口很闷,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了。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,天已经黑了,我有气无力地坐起来,下了床,拿起手电筒,一步一步地下了台阶。
有什么声音,从一楼传了上来。
说实话,我一点都不想去看,但是不知道为什么,当时的我,整个人都是懵的,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走。
声音是从一层的保姆房里传来的,我瞥了一眼门上的裂缝,把眼睛贴了上去。
屋里太黑了,什么都看不见,于是,我把手电筒也贴在了裂缝上。门缝的视角恰好能看见床底,我确定,声音就是从床底传来的。
我眯着眼睛、秉着呼吸看,突然间,一只手从床底伸了出来!
(五)
切换个视角。
我是小 Q,真名不重要,男生,二十八岁,学历很低,专门给人哭坟的。
很多子女,因为工作太忙,回不了老家给父母扫墓,就会找人去给他们的父母扫墓;也有一些人死了以后,亲属不多,会请人去哭坟,撑撑热闹的场面。这些都算是尽孝心,我就是干这个的。今年,很多人响应防疫的号召,就地过年,所以,清明节还没到,我早早地就接到了好几个订单。
我从陕西一个山村过来打工的,哭了好几年的坟,我对死人再熟悉不过了。说出来大家可能不信,我经常能看见一团黑漆漆的人影,我不知道那是什么。我去看心理医生,大夫说是我的精神出了点儿问题,但我没钱治,太贵,算了;去老家山里的神婆那看,说我这是阴阳眼,看见的黑影就是鬼,能解决,但比精神科大夫要价还要贵,所以,算了。
知道你们不信,因为后来我跟着李茉去派出所报警的时候,民警同志也不信。我在这起凶宅试住主播的案子里,也看到了黑影,后来一个叫朱晓的警察同志,领我去见了一个精神疾病的专家,有了科学的解释,具体后面再说。
我最近哭坟,用力过猛,把嗓子哭哑了。接新单的时候,我一试哭,人家一听我沙哑的嗓音,觉得我哭得不够热烈和真诚,单子黄了。所以,我最近休息,闲来无聊,打开了直播软件,发现了一个叫李茉的女主播,专门搞探险直播的。
李茉正站在一栋农村别墅前,一群村民正在劝她别进去。
我大概听懂了,这是一套凶宅,男主人两年前被人杀害,惨死在别墅里,之后,别墅就时常闹鬼。
李茉的胆子挺轴的,不听劝,不过,人家靠这个赚钱的,我能理解。
我正准备刷下一个主播的时候,李茉调转了镜头,正对着别墅的大门,我一看,愣住了。
大门紧闭着,但是我仍然能看见屋里有一道人型的黑影,正在门里抓着把手,猛烈地摇晃着大门,仿佛很想出来。
我很想对李茉说,不过想了想,还是划动屏幕,去了下一个直播间,看热辣的小姐姐跳舞去了。反正,我说了也不会有人信,估计和以前一样,又把我当神经病。
小姐姐的身材很火辣,但我满脑子全是那道黑影。我犹豫了很久,还是划回去了。李茉已经把门打开了,正在干呕,看得我都差点把早上吃的三明治给吐出来。
我在直播间疯狂地打字:「不要进去!」
我怕她看不见,疯狂地刷屏。
但是,李茉不听劝啊,打算进去了。
别墅里,那团黑漆漆的人影还在,正站在拐角处的保姆房外,对着李茉招着手。
李茉去了餐厅,看见长桌上摆放着一副餐具,对着镜头说:「餐具上积了灰。」
可是,我看见的餐盘里,不仅有落灰,还有一条条像是蛆虫一样的黑影,正在蠕动着。
李茉去了厨房,看见滴着水的水龙头,对着镜头说:「水龙头好像坏了。」
可是,我看见的水龙头,不仅滴着水,还有黑漆漆的油状液体,正在缓缓地流出来。
李茉还去了仓库,她没有发现,那道黑色的人影,恰好从杂物间里出来,和她擦身而过,又一次来到了保姆房外,好像正在等着李茉。
这一次,我看得更清楚了,黑影的头上还散落着头发,是女的。
我又一次疯狂地刷屏:「千万别进这间屋子!」
我在手机的镜头里,又看到了人型的黑影,不是正站在李茉旁边的那道女影,而是屋子里的床底下,还趴着另一道黑影。
(六)
趴着的那道黑影,应该是男的,大致可以通过影子的形状判断出来,是短发。
我能看得出来,李茉也有些害怕了,可她也太财迷心窍了,粉丝刷了 999 支窜天猴儿,她就决定推门进去了,难道她就不觉得门上的裂缝,很奇怪吗?
看吧,墙角上有血手印,被吓到了吧?活该,谁让你不听劝,真不想管她了。
床底下的那道男影正在蠢蠢欲动,好像一直用手挠着木地板,它全身都是黑的,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有没有指甲。
李茉盯着床底,怎么地,难道她也发现了?快走啊,还盯着看干嘛,还想把脸贴到床底下去瞅一眼啊!
李茉问:「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?」
废话,那男影正在挠地板,能没有声音吗?
幸好,李茉忍住了好奇,出了保姆房,把门给关上了。之后,她去了二层和三层,趴在一层保姆房床底的那道黑影,继续趴着,在一层走动的那道黑影,继续走来走去,没有跟上二层。
听李茉在直播间里说,她需要在这地方住上三天。看着提着水桶、拿着抹布的她时不时出现在手机镜头里,我不由感叹,现在的小姑娘,胆子真太大了,连凶宅试住主播这活儿都敢接。
李茉打扫完房间,问我:「小 Q,你是新粉吗,点个关注呀。」
我关注你干嘛?要不是我心地善良,才懒得看你呢。
我出去吃了个饭,这段时间,恰好直播间没什么人,回来的时候,李茉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,镜头正对着床。
厉害,姑娘家家的,在那么多人的关注下睡觉,也不怕翻身的时候走光啥的。
到晚上的时候,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无聊,竟然盯着屏幕看了一下午,真的是闲着没事干。我正准备关直播软件的时候,先前那道没有跟上二层的女影,突然出现了,就站在床边,直勾勾地盯着李茉。
「我去!」我有点慌了,打算打字,但转念一想,李茉正在睡觉,压根看不见我打的字。
女影伫立在床边许久,忽然爬上了床,坐在了李茉的胸口上。
镜头里,李茉好像正在做噩梦,头时不时地扭动,嘴里呢喃着什么,我能看出来,她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。
这个时候,直播间的观看人数达到了五千多,大家正在议论纷纷。
「主播这是做噩梦了?」
「看着有点痛苦啊,这凶宅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?」
「是不是在炒作啊?」
我立即查了那栋凶宅的位置,距离我住的地方只有三公里,我想了想,一咬牙,冲下楼,骑上了摩托车。
(七)
切回视角。
我猛地一声尖叫,从床上腾了起来,彻底被吓醒了。屋子里漆黑一片,我满头大汗,身上的衣服都湿了。
梦里,那只从一楼保姆房伸出来的手,实在太可怕了。我拍着胸脯,庆幸这只是一场梦而已。
但是,我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:卧室里太黑了。
睡觉前,我明明把手电筒开着,放在床头了,免得万一我睡过头,天黑以后,直播间里的粉丝看不见我。我在床头摸索了一会儿,手电筒不知道去哪里了。湿漉漉的衣服黏在我的身上,风从阳台留的门缝里吹进来,我打了一个激灵,赶紧把手机从手机支架上取下来。
直播间里的聊天框刷新得很快,没想到,观看人数已经快三万了。
有人问我怎么样了,我正要回答,手机没电,自动关机了。我赶紧在包里找充电宝,还没找着,就听见了非常大声的敲门声。
这不是没人住吗,谁会来敲门啊?
我看了一眼手表,才八点钟,不算晚,肯定没有危险,于是我摸黑下楼。说实话,当我看着黑漆漆的楼梯时,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顺着台阶爬上来。
急促的敲门声为我壮了胆,好不容易,我来到了一层,把门打开了。
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看上去快三十岁的男人,气喘吁吁的,满头大汗,沙着嗓子问:「你没事儿吧?」
我觉得莫名其妙:「我能有什么事儿?你是谁?」
「小 Q。」
小 Q?我更加奇怪了,直播间里的小 Q?他怎么来了?
小 Q 直接拉起我的手:「走。」
我警惕地抽回手,往后退了几步:「你要干什么?别乱来,不然我喊人了!」
小 Q 突然不说话了,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身后,我不寒而栗,缓缓地扭过头,看向了拐角处的保姆房,那里竟然有很微弱的光。
「那……那是什么?」我结巴了。
小 Q 忽然吼了一声:「走开!」
我吓了一跳。
小 Q 这才看向我:「没和你说话。」
这下子,我更被吓得汗毛倒竖。
小 Q 回答了我的上一个问题:「你的手电筒。」
我愣住了,手电筒怎么会在保姆房外面?难道……那个梦,不是梦!
小 Q 问我:「难道,你不觉得这栋别墅很奇怪吗?」
我已经吓傻了,木讷地摇了摇头。小 Q 把我拉出了别墅,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我,给我看了我直播时的回放。
天黑了以后,正躺在床上睡觉的我,忽然直勾勾地坐了起来,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电筒,全身僵硬地下了床,木讷地往前走,没多久就出了镜头。
我简直不敢相信:「这是我?」
小 Q 让我别说话,接着往下看。
大约过了几分钟,我回到了卧室,没拿手电筒,光线很暗,隐约能看见我躺到了床上,继续睡着了。
小 Q 问:「你有梦游的习惯吗?」
我迟钝地摇了摇头,忽然想起了什么,立马对小 Q 说:「我真的去了保姆房,那我看见的,从床底伸出来的那只手……」
(八)
我们没敢回别墅了,而是立刻去派出所报了警。
派出所的民警听说我的经历以后,批评教育了我一顿,说我一个大学生,不好好学习,成天想着用稀奇古怪的方式赚钱。民警又听小 Q 说那栋别墅里有两道黑影的时候,也把小 Q 给批评教育了一顿。
不过,民警非常敬业,有人报警,那他们当然就得出警啊,当我看见民警同志在出警理由那一栏写上「报警人称在别墅里看到『鬼』」的时候,我真不知道该笑,还是该哭。
我们坐在派出所外面的长椅上等待的时候,小 Q 问我知不知道那栋别墅里发生的凶案,我点点头,又摇摇头,回答:「只知道死了人,具体的不是很清楚。」
「你的心真是大,自个接的活儿,就不能先调查调查吗?」小 Q 非常无语,给我讲了他知道的信息。
两年前,那栋别墅里发生了命案,拢共死了俩人,一个是屋子的男主人,一个是长住在别墅里的女保姆。男主人的尸体就倒在保姆房的床沿边,女保姆的尸体倒在餐桌旁,二人都是被斧头砍死的。
警方根据案发现场的种种痕迹,推测出了案发经过,网络上能查到:凶手闯进别墅时,保姆正在餐桌旁为男主人准备夜宵,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砍死了;男主人原本在沙发上看电视,见状立即躲进保姆房,关上门,因害怕躲进了床底;凶手把门砍了一条缝,伸手进屋内打开了门,进屋后,把男主人从床底拖了出来,活活砍死了。
凶手在案发现场没有留下生物痕迹,也就是没有留下血液、汗液、唾沫以及头发一类的痕迹,警方就连指纹都没提取到。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至今没有锁定,更不要说落网了。
男主人的妻子,也就是「轻舞飞扬」,因公司调派,在外地工作,每个月才会回来一趟,所以逃过一劫。
小 Q 和我说完发生在别墅里的凶案以后,去别墅里查探的民警回来了,还给我带回了我落在别墅里的背包。
民警告诉我,他们查看了屋子,什么也没有发现,让我们赶紧回家。
小 Q 骑摩托车送我回了宿舍,我没缓过来,简单说了句谢谢以后,就上了楼。舍友都是走读生,因为是周末,所以都回家了,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。我整夜不敢关灯,坐着愣了很久,一直到后半夜,我才有点缓过来,打开手机,上了直播。
我一上播,很多粉丝立马就上线了,看来专门设置了上播提醒。
有的粉丝担心我,问我怎么样了;有的粉丝嘲笑我,说我竟然逃跑了;还有的人阴阳怪气,说我是为了炒作。
我的脑子里全都是床底伸出来的那双手,怎么也忘不掉,于是,我在直播间里告诉大家,先暂停一段时间不直播了,随后马上匆匆下了播。
我弹了个语音给「轻舞飞扬」,她因为害怕,不敢看直播,所以还不知道别墅里发生了什么。我告诉她,这个活儿我不接了,把钱给她退了。
她没问为什么,只是叹了一口气:「我之前请过看风水的师傅去别墅看过,但是师傅连门都不肯进,直接就走了。看来,屋子真的有问题。」
之后好几天,我都无精打采的,每天晚上,我都会梦见那起别墅凶案的场景。我非常后悔接了「轻舞飞扬」这个活儿。
大概过了一个星期以后,我依旧没有缓过劲儿来,噩梦也一直持续着,去校医院进行心理疏导也没有用。白天,我刚从校医院走出来,就看见小 Q 在远处朝我招手,他的身边,还站着一个穿着警服的民警,二十多岁。
那个民警向我介绍了他自己:「我叫朱晓,是来了解那栋别墅里的情况的。」
(九)
切回我自己的视角,我就是朱晓。
那天,有两个派出所的同志到队里交接工作的时候,闲聊起了这个凶宅试住主播的事儿,我恰好路过,随口问是哪个别墅,得知与两年前队里侦办的案子是同一栋别墅以后,我马上向上头请示了。
我从派出所那调到报警信息,查到了李茉和小 Q 的地址,于是去找他们了解情况。
我先找了小 Q,从他口中打听了来龙去脉以后,又带着小 Q 去李茉的学校。李茉显然受了惊吓,脸色苍白,小 Q 远远地看着李茉从校医院走出来,说有两道黑影一直在跟着她。
小 Q 说的这些神神叨叨的话,我当然不信:「好了好了,人家小姑娘已经被吓得不轻了,当着她的面,别说这些了。」
在我的带领下,李茉和小 Q 好不容易才同意重新回那栋别墅里,「轻舞飞扬」也在场,是我联系的她。一同前往的,还有队里的其他几个同事。
进门以后,小 Q 的眼神一直在客厅里挪来挪去,就像盯着一个正在走来走去的人一样,我没问他,我知道他要说什么,所以干脆不给他开口的机会。
李茉指着保姆房,说里面很诡异,尤其是床底。小 Q 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床底,轻声和李茉说着悄悄话。
我和队里的几个同事,进屋以后,齐心协力把床给搬了起来。
这一看,我怔住了。床底全是灰尘,灰尘里,映出了一个人的轮廓。还真有人曾经趴在床底过!
小 Q 摇着头:「看吧,我说,你们又不信。」
李茉和「轻舞飞扬」则吓得赶紧跑出了别墅。
我和队里的同志讨论过后,决定细细地调查一下。床底灰尘的人型轮廓,肯定是近期才留下的,否则,时间一久,就会重新落灰,把轮廓填没。
别墅的大门是关着的,入口只有正对着大门的那扇被打碎的玻璃窗,原本封窗用的木板也掉在地上,恰好勉强可以爬进一个人。我立刻让人把玻璃碎痕送回队里做碎痕鉴定,同时,派几个人向村民了解别墅「闹鬼」的传闻,我则跟几个同志继续在别墅里查探。
这一查,不得了,几乎每一个房间的床底,都因积灰而产生下了人型的轮廓。
隔天,玻璃碎痕鉴定结果出来了,那扇玻璃窗疑似被人用锤子一类的工具敲碎的,封窗用的木板也是被人刻意撬开的。
队里通过研究和对别墅的反复勘查,推测有人故意在别墅里装神弄鬼,把别墅闹成「凶宅」。
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,我们推测,始作俑者不想让女主人把屋子卖出去。但是,队里查了女主人和男主人的人际关系,发现并不存在继承权的纠纷。最后,队里有人提出了一种猜想。
有人不仅在别墅里装神弄鬼,还去了每一个房间,就连床底都不放过,那他会不会是在找某种东西?进一步推断,那样东西很重要,那个人在找到这样东西之前,绝不允许女主人把房子卖出去。
会是谁呢?极有可能是凶手。
为了印证这种猜想,全队出动,几乎把别墅翻了一个底朝天,最后还真的在顶楼书房的书桌下,发现了一个暗格,里面有一支录音笔。
录音笔记录了男主人的一个好友陈某进行经济犯罪的罪证。
录音笔藏得很隐蔽,难怪凶手找了两年也没找到。
队里立即控制了陈某,经过讯问以后,陈某承认他怕男主人揭露他,从而将男主人杀害的犯罪事实。
队里把两年前的案子破了,小 Q 和李茉无意间帮了很大的忙,前些天,我代表队里向他们二人表示感谢时,又见了他们一面。
这两个人,不知怎么的,在一起了,好像已经将前阵子在别墅里的经历给忘了。
小 Q 偷偷告诉我,那两道黑影,不再跟着李茉了,李茉也不再做噩梦了。
我回答小 Q:「犯罪嫌疑人承认了,李茉去直播的那天晚上,他潜了进去,后来听见李茉下楼的声音,所以躲进了保姆房的床底。她梦游时看见的手,应该是犯罪嫌疑人的。」
我和两个人吃完饭,分别的时候,他俩目送我离开,我走了几步,觉得背后有些发凉,回过头看了一眼。
小 Q 的表情略微吃惊,正死死地看着我,不,是看着我空空如也的身旁。
(十)
就在前天,我领小 Q 去见了主修司法精神病学的同校师姐——穆夏。
穆夏听说了情况,认定小 Q 的状况是急性短暂性精神障碍,说通俗点,小 Q 时常会在不同的场合臆想出黑影,而在观看直播的过程中,某些记忆作为触发条件,触发了小 Q 的臆想症。
我问:「什么触发条件?」
穆夏分析,小 Q 应该很早就浏览过别墅里发生凶案的新闻,知道死者是一男一女,这就是触发条件。所以,小 Q 在观看直播的过程中,脑海中主动根据主播李茉的视角和经历,臆想出了两道影子。比如,李茉发觉门打不开且在晃动,小 Q 就臆想出门内的女影正抓着门把手。
我问小 Q:「你是不是很早就看过报道?」
没想到这丫的,竟然又直勾勾地盯着穆夏的身后,那里空空荡荡的。